陈丹青:艺术家就是自恋家

陈丹青:艺术家就是自恋家


来源:光明网  文章作者:佚名

    “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大概就是生命吧。一片破砖飞过来,我绝对抱头奔窜,惟恐丧命……

  你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想过。不知道。“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大概就是生命吧。一片破砖飞过来,我绝对抱头奔窜,惟恐丧命。

    有道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那是好诗(洋人的好诗,译得也好),但我不会上当的。

    佛家、哲学家倒是早就警告人类:生命是盲目的,生命毫无意义。

    为什么剃光头?为什么穿中式服装?是否信佛?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剃光头、穿中装”之类问题?为什么“剃光头、穿中装”就有“信佛”之类联想?是什么原因,起于何时,一个中国人见到另一个中国人“穿中式服装”,会发生以上的问题与联想?

  为什么你在伦勃朗的画面前哭?

    无有此事!在这样的传说面前,我倒真有点想哭。

    你如何看待“脱离”与“贴近”:即假如你的作品被群众喜欢,贴近群众,会自认为是“跌档次”吗?而假如你的作品别人看不懂,又觉寂寞,那么怎样才是好?这是不是艺术的尴尬?

 

 

   什么叫“脱离”与“贴近”?您是“艺术家”么?您当真以为熙熙攘攘的“群众”巴望您的艺术“贴近”点,或扯着您,生怕您“脱离”而去么?

    意大利当代画家山道尔·基亚说:“大街上除了艺术,什么都有了。”大街可不尴尬——艺术也不尴尬,如果您所说的“艺术”指的是挂在墙上的画或者任何已经做成的当代艺术品。我猜,尴尬的总是面对艺术的人,各种各样的人,因各种各样原因尴尬。

    往昔的艺术:部落的,民间的,宗教的,宫廷的,贵族的,从来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各显神通,与各个阶级、阶层的“群众”既不“脱离”也无所谓“贴近”。艺术与群众的关系是十分晚近的话题,因为“艺术”的功能,“群众”的定义,都改变了。不过就我所见,欧美各国喜欢好莱坞、百老汇歌舞剧或影视节目的“群众”殊少抱怨所谓“前卫”的“实验”艺术“脱离”群众,前卫的实验艺术家也从不操心他们的艺术要不要“贴近”群众。

    “群众”是数字的概念。波依斯说:“人人都是艺术家。”大街上的“人人”听见他说的话、在乎他说的话么?他的所谓“人人”,是形容词,是口号,是愿望,不是统计学数字——要是“群众”果然喜欢我的画,我很高兴,绝不以为“跌档次”,谁乐意自己的画展没人瞧?但我也不曾因别人不懂我的画而尴尬寂寞,倒是遇见类似的发问,我心中便起轻微的尴尬与寂寞。

    我们的生活既脱离传统,又没跟上现代。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信仰,大部分人都活得很盲目,而且全国还在大量招收艺术学生,招生目标都不明确,我们都在盲目地学习。请您对我们这特殊的一代提点建议。

    咱们一句一句来:

    “脱离传统,没跟上现代”,是的,是这样。

    “没有信仰,活得盲目”,是的,好像是这样。

 

    “大量招生”,是的,绝对是这样。但就我所知,“招生目标”很明确,就是学校要“创收”,要赚钱。结果呢?结果是诸位在“盲目地学习”:是这样么?

    对此我没有“建议”。我只能说说我这一代:“我们”也被称为“特殊的一代”,长达十年期间,国家根本不招艺术学生,我们根本没有“目标”,但似乎活得很“明确”,因为我们每天被教导“共产主义信仰”,做“共产主义的接班人。”结果呢?结果再过了两个十年,我看见了您的字条:“我们的生活既脱离传统,又没跟上现代,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信仰,大部分人活得很盲目。”

    是这样么?

    但您用了“几乎”和“大部分”这两个词,说明您还没绝望,还没有盲目——祝贺您!愿您不属于“大部分”。

    一位写评论的朋友很认真地跟我说,他至今还不知道应该献身哪一种美学。我的惶惑则是:我们应该多大程度上相信一个评论家?一切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这是因人而异的?

    我不懂“美学”,“哪一种”都不懂。我逐字念完的美学书籍是朱光潜先生的《西方美学史》,全忘干净了(我从未因此惶惑)。

    我偶或阅读评论家的文字,遇见好句子、好意思,会由衷地高兴、佩服,以至感激,但这样的机会极稀罕。我不确定是否“相信”评论家(但也从未因此惶惑)——我自己即曾受托写过几篇勉强可以称作“评论”的文字,并没想过要人相信。若有人阅读我的文字,我就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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