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艺术家就是自恋家

陈丹青:艺术家就是自恋家


来源:光明网  文章作者:佚名

 

    我相信直觉。但并非“一切”都凭直觉,否则知识、经验、阅历有什么用?直觉是有品质的。我相信一个儿童的直觉和一个成熟老到的艺术家的直觉,是不同的。毕加索说他花了一辈子学习怎样像孩子那样画画,可是再有天分的孩子也不可能画得像毕加索。

    不过面对艺术,我常发现成人的直觉远不如儿童,今日世界的教育(包括艺术教育)是逐渐有效地磨灭直觉的教育。照费里尼的说法,所有儿童被送进幼儿园,就被“去势”了;柯罗则说:我每天祈祷,愿上帝让我早晨起来像婴儿般看世界。

    你认为需要为大众发放《艺术手册》,让他们对艺术品有些了解吗?每次我为艺术爱好者讲解塞尚、毕加索,都感到很累。而讲到杜尚,更是力不从心。于是我想,我们非要理解杜尚吗?他让许多人头痛,而自己跑去下象棋了。我认为他很坏。你觉得呢?

    讲累了,就歇歇。力不从心,就讲讲“力可从心”的话题。(除了这三位老兄,没别的艺术家可讲吗?)“为大众发放艺术手册”,您不属于“大众”么?您以为每位“大众”都愿意了解艺术么?连“我们”,您不也在怀疑是否“非要理解杜尚吗”?

    但西方人并没有“非要”我们去理解。有哪位西方人逼着您给中国的“艺术爱好者”讲解塞尚毕加索吗?杜尚就说,他从未想过要去日本、印度或中国看一看。他在说实话。

    凉风吹过,感冒了,不能怪凉风。百年来,中国文化中国艺术一路伤风感冒,是文化艺术出了毛病。要解决,一步一步来。西方了解塞尚,用了一、两代人的时间,了解毕加索,又用了一、两代人的时间。杜尚先生被充分地了解、理解,是要到了他的晚年。中国呢?近二十年,忽然“我们”要了解所有西方文化、西方艺术,不感冒才怪。怎么办呢,我想,要么关起窗来,要么打开,最好是,适度地打开。自然,您若是体格强健,也无妨索性走出去凉快凉快。

 

    在中国,艺术家一当官就无心艺术,或无心艺术的人才当官。艺术家应不应该当官?

    艺术家而当官,如鲁本斯、戈雅,还有展览来过中国的巴尔蒂斯,都照样画画,照样画得好;当官而弄艺术,则中国古代太多书画家的正职、身份,都是官,小则县令,大则国家重臣,例子举不过来。“应不应该当官”,我不知道。艺术家当不当官,似乎既不是职业问题,也不是道德问题。人各有才,人各有志,人在各自的生涯中找到自己的角色,不管是做艺术家还是做官,只要做得出色,都好——都没关系。您想当官吗?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最不需要的是什么?是艺术吗?而在艺术面前,“群众(包括文化人、艺术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吗?

    问得好,但我给问得噎住了,一时答不上来。您能说说吗?

    如果你教出来的学生的绘画风格都很像你,或者相反,你将如何评价你的教学?

    目前我班上有五个学生,加上我,六个,谁也不像谁。两三年后他们毕业,“都很像”我,我佩服,“或者相反”,我也佩服,但究竟怎样,目前看不出。我画到现在,好歹也有三十多年,常常画得不像我自己,去纽约后画的画,拿回来,同行都嫌我不像从前的我自己。

    我现在任教的教室隔壁,每天是一拨拨由爹妈交了钱的青少年挤在那里画石膏像或水粉静物之类,神情专注而麻木,都画得很“像”,以至“像”得看不出谁像谁,但很像“素描”,很像“水粉”,很像书店里满坑满谷的“考试入门”之类,就是不像“艺术”。今天我到楼道厕所里撒尿,边上一位身高一米八几的考生怯生生问我:老师,您怎样定义什么是艺术?我问他多大,答说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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