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年间,朝廷庋藏的各种书画珍玩物品经多年积累,达到了前所未见的丰赡。在此基础上有了《宣和书谱》、《宣和画谱》与《宣和博古图》三种著作之编纂,这是中国古代收藏史上第一次最为系统、规模最大的著录工程。内府不仅荟萃天下之珍,赵佶这个擅书能画的风流皇帝更不惜工夫进行种种保护和整理。宣和内府所藏的书画作品,重新装裱编成卷帙,多押钤“大观”、“政和”、“宣和”印鉴,赵佶亲自题写标签,分级入藏。
在整理和著录御前书画藏品方面,赵佶先后任用过宋乔年、米芾两人,其他曾被任命参与鉴定、整理、著录和装池的尚有蔡京、梁师成、蔡卞等。
米芾精于鉴别古书画,徽宗时被召为“书画学博士”,这个职务他担任了很久。宋代宫中藏品他多得预观,“便殿赐对询移晷”,连皇上也每每不耻下问,向其请益。米芾凡遇古器物书画,即极力求取,家藏古物法书碑帖至富,是北宋首屈一指的私人收藏家。他在《画史》中沾沾自喜说:“余家最上品书画,用姓名字印、审定真迹字印、神品字印、平生真赏印、米芾秘箧印、宝晋斋印、米姓翰墨印、鉴定法书之印、米姓秘玩之印。玉印六枚:辛卯米芾、米芾之印、米芾氏印、米芾印、米芾元章印、米芾氏,以上六枚白字,有此印者皆绝品。玉印唯著于书帖,其他用米姓清玩之印者,皆次品也。无下品者。其他字印有百枚,虽参用于上品印也。自画古贤唯用玉印。”
按他所评鉴厘出的不同品级,分别钤上不同印鉴,虽有点令人眼花缭乱,倒也是在鉴藏史上开新风气的做法。而这,与其时的文人画思潮自然是有关系的。不过,他所经手收藏的书画珍物虽多,惜乎未曾留下完整的记录,难以据此验证之。
米芾所著《书史》、《画史》和《宝章待访录》,都是札记体裁,随手记述他所见所闻的名迹,内容并无一定条理。从一段段文字来看,米芾接触交往的收藏者甚多。于此,他分出两种不同人等:“好事者与赏鉴之家为二等。赏鉴家谓其笃好,遍阅记录,又复心得,或能自画,故所收皆精品。近世人或有赀力,元非酷好,意作标韵,至假耳目于人,此谓之好事者。”
好事者虽有的是钱,却有眼无珠,只有真正的行家才会收到精品。这所说的,明显就是内行和附庸风雅者的差别。诚然,真正的鉴藏行家亦复不少,粗略说来,米芾在上述几书中提及的收藏行家就有百名以上,这已不在少数。仅在《画史》一书中,就可知他观看过王诜、赵令穰、李公麟、李玮、海京、文彦博、仲爰、沈括、蔡仲永等人所藏书画或铜器。总而言之,说米氏见多识广是毫不过分的。
不过,米芾为人行事颇有令人意料不及之处。别的不说,他援手王诜造假就是一例。王诜字晋卿,是宋神宗时的驸马都尉,擅画山水,家有广藏名画法书的宝绘堂。米芾在《书史》中自白说,王诜每每想方设法请他临帖,然后“染古色麻纸满目皱纹,锦囊玉轴装,剪他书跋连于其后”。看,作伪的三大招式已略备于此,这个驸马都尉竟是地道的造假高手,让米芾在这里泄露了天机。
但米芾“助纣为虐”难道就没有丝毫干系吗?更离奇的是米芾以精于鉴赏驰名,但其私家所藏书画当中也多有赝品,弄得一再成为苏轼、黄庭坚辈的笑柄。宋代陈鹄《耆旧续闻》说:“近代酷收古帖者,无如米元章……元章广收六朝笔帖,可谓精于书矣,然亦多赝本。东坡跋米所收书云:‘画地为饼,未必似要令痴儿出馋水’。山谷和:‘百家传本略相似,如月行天见诸水。’又云:‘拙者窃钩辄折趾。’盖讥之也。”
不幸的是,其子“小米”也因鉴评书画欠缺公允而为后人所诟病。米芾长子米友仁晚年受高宗赏识,常居近侍,奉命鉴定搜集入宫的书画作品。今存米芾书迹《苕溪诗》,后有米友仁跋云:“右呈诸友等诗,先臣芾真迹,臣米友仁鉴定恭跋”,即其时所留。但米友仁眼力虽高,在鉴辨内府书画时“往往有一时附会迎合上意者”。这种曲意逢迎,弃客观真假不顾的做法是鉴评行家的大忌,难怪元代汤垕《画鉴》在记述了“小米”这不光彩的做法后,要特别提醒后人“鉴者不可不知也”。
看来,米芾名士风流一世,鉴评书画则未必可靠,而这竟又成了米家特色。但,米芾所留笑柄还留给人们另一层思考,那就是鉴别确乎不仅仅是眼力问题,书画藏品孰真孰假的判断,难就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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